8月30日,梁家輝導演并主演的《深夜食堂》公映,上映兩天后豆瓣評分5.5,這個分數(shù)并不理想,但對比2017年黃磊主演的電視劇版2.8分的評分,已經(jīng)算是進步了一點點。雖然翻拍經(jīng)常讓國產(chǎn)影視劇“翻車”,但國產(chǎn)《深夜食堂》的失敗,還不全是翻拍的過程出了問題,而是因為中國與日本在飲食文化、夜生活乃至精神層面,實在有著不小的差異。
梁家輝為他這部電影下了很大的功夫,劉濤、楊祐寧、鄧超、彭于晏、蔣雯麗等明星紛紛加盟,但強大的明星陣容,有時候真的比不過樸素的故事更吸引人,當梁家輝以當年黃磊的扮相亮相于銀幕時,就注定了這部影片的敗局。原版《深夜食堂》的成功,并不意味著后來的高仿版本也會成功,翻拍借用原片名是沒問題的,但脫離當下人的生存情境,生硬地向原作靠攏,只能做出“炒剩飯”的味道。
在對待吃這一方面,中國和日本是不一樣的。中國人面對美食,是歡樂甚至有著狂歡態(tài)度的,從“民以食為天”到“人是鐵,飯是鋼”,再到“沒有什么事情是一頓燒烤解決不了的”,在我們的社會心理乃至流行文化當中,“唯有美食不可辜負”,尤其是作為有著饑餓經(jīng)驗的民族,已經(jīng)把吃上升到了信仰的角度——拍攝飲食題材的中國故事,如果脫離了我們的歷史與文化,總會給人以隔靴搔癢的感覺。
原版的《深夜食堂》,傳遞出來的感覺與氛圍,是走向歡樂的背面的,觀眾看到的是人的孤獨與寂寞。中國人的晚飯是正餐,喜歡八大碗九大件,哪怕深夜宵夜,往往也喜歡呼朋喚友、推杯換盞。而日本人在面對食物時,很少有饕餮的快感,起碼體現(xiàn)在《深夜食堂》里,一碗米飯一份面,仿佛都可以用來隱藏心事。當然,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中,吃飯也未必粒粒米都能吃出故事來,《深夜食堂》的重點在于提煉出了日本人的精神狀態(tài),并良好地把美食與角色的性格融合在了一起。
在原版《深夜食堂》熱播之前,“小資”這個曾經(jīng)無比火熱的詞語,不但已經(jīng)淡出了日本年輕人的生活,在中國的流行文化當中,也鮮有人再提“小資”這個詞了,取而代之的是“宅文化”“喪文化”的風行。當日本的年輕人陷于頹廢、頹唐當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小資”反而成為他們懷舊的一部分,畢竟“深夜食堂”還是一個社交渠道,是踏進社會的一個窗口,是體會人與人之間溫情的平臺,在日本的年輕人看來,去“深夜食堂”邂逅、聽故事或者講故事,這太“浪漫主義”也太傳統(tǒng)了。
中國觀眾喜歡日本版的《深夜食堂》,在于這個故事成功地將中國人對日本人生活的想象落到了畫面之上,《深夜食堂》提供了一個村上春樹、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之外的日本景象,也彌補了宮崎駿、手冢治蟲、鳥山明等動漫大師所不曾描繪的日本B面!渡钜故程谩匪坍嫷娜宋锍錆M感傷與落寞,恰恰也是中國都市人真實存在卻不愿意公開承認的一種情緒,《深夜食堂》為他們提供了一個安全的情緒出口,客觀上有了借他人酒杯澆自己的塊壘的效果。
那為什么黃磊與梁家輝的翻拍都遭遇了滑鐵盧?這要從影視作品的創(chuàng)意特征談起,影視故事的看點與賣點,均在于給觀眾提供陌生化的新奇體驗,正是出于對新故事的不斷探索與創(chuàng)新,影視作品的魅力才能持續(xù)到今天而不衰。而國產(chǎn)版《深夜食堂》,由于翻拍的是一個中國觀眾耳熟能詳?shù)淖髌,對場景與人物裝扮的刻意模仿,首先就容易讓觀眾產(chǎn)生審美厭倦,其次,硬要往一張張中國面孔中裝入異國情調(diào),憑空產(chǎn)出了一種虛假與造作感,即便翻拍作品努力地讓故事本土化,但由于外在的“皮囊”過于松垮與陳舊,使得觀眾對本土化的故事也失去了興趣。
中國城市的夜晚什么樣?在《凌晨四點的北京》《北京,有2000萬人假裝在生活》等刷屏文章中都有過描述,還有一部講述代駕司機與乘客故事的電影《那一夜,我給你開過車》等,都曾真實地把夜晚中都市人的面孔呈現(xiàn)了出來。中國的深夜食堂,不缺喝醉的人、不想回家的人、有故事的人,只是,他們的故事不適合用日本版的《深夜食堂》來盛裝,而需要去除多余的形式、偽裝的姿態(tài)、刻意的“小資”,直面都市人在深夜裸露的靈魂,勝過一切外在的、重復的、山寨式的表達。
現(xiàn)在城市里又流行搞“夜間經(jīng)濟”,“深夜食堂”這4個字甚至被寫進了政府文書。其實,有了人的需求,是不用借助政策助力來繁榮城市夜生活的,關鍵在于,城市有沒有關注到都市人的夜晚需求——包括飲食、娛樂、精神層面,等等。故事往往是在人自發(fā)聚集的過程中出現(xiàn)的,“深夜食堂”產(chǎn)生不了那么多故事,這個單一的招牌沒法涵蓋人在夜晚時的千姿百態(tài),所以,翻拍《深夜食堂》的嘗試,到梁家輝這里時真該徹底結束了,影視人要走出夜生活的“食堂”情結,去深處挖掘更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