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定國
1983年7月31日安康城區(qū)那場特大洪災,到今年整整40年了!
40年,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是短短的一瞬間。然而這40年,安康城區(qū)一江兩岸的變化卻是翻天覆地。
1983年的夏季,是一個雨季。特別是進入7月份后,中雨大雨下個不停。我經(jīng)常拿著相機來到漢江大橋下拍照。
記得在當月的安康日報一版報眼的位置上刊出我拍攝的新聞圖片,說明文大概是這樣的:連日的大雨,漢江水暴漲,漢江大橋如同中流砥柱,巍然屹立在江水中。
安康日報社記者袁治強在抗洪一線采訪。
后來事實證明,這座大橋質量優(yōu)良,經(jīng)住了特大洪災的考驗。
7月25日,我經(jīng)當時的社長張成彬的同意,陪同地區(qū)供電局負責宣傳的張秦生南下深圳,給他們局里購買相機。出發(fā)前,大雨不停地下,我把一雙兒女安排到旬陽縣城我父親的家中。在深圳那短短的7天時間里,我?guī)退徺I了相機后,也用我隨身攜帶的相機,記錄了改革開放初期,深圳市如火如荼建設的圖片。這些圖片,有的在深圳市舉辦的大型攝影展中參展,有部分在《深圳晚報》刊登,獲得《深圳晚報》好新聞一等獎,還獲得了2008年度全國晚報社“趙超構”新聞圖片二等獎。
8月3日,我吃了早餐后,坐在我們居住的那個非常寒酸的小旅館的登記處,看到了一張《人民日報》,我順手拿起來一看,把我驚呆了!頭版的左下角刊出了“陜西省安康城區(qū)遭特大洪水襲擊”的消息。
這下,我就不可能在深圳多待幾天了,找到張秦生就對他說:“我要回安康。”我堅決要走,他辯不過我,只好乘車來到了廣州車站。在售票口,經(jīng)過安康的車票全部沒有了,我掏出記者證,耐心地對售票員把好話說盡,她說只有站票。上了車,一站就路程過半了,好不容易對列車長說明情況,中途才給我們補了臥鋪票,這樣才使我們疲憊不堪的身體得到緩解。
8月5日清晨,列車到達安康。出站后,看到了廣場外面的人亂糟糟的,沒想到在這里,我遇見了我們報社編輯部的王催之。我問他:“老王,你看到我的夫人沒?”他對我說:“現(xiàn)在誰也不知道哪個人在不在。”他急著要采訪,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步行進城。
當我走到大橋頭時,解放軍戰(zhàn)士們在橋頭執(zhí)勤。沒有通行證是不可以進城區(qū)的,我掏出記者證說明情況后,他們讓我們進城了。一過大橋,到處都是倒塌的老房子,那一片慘景讓我至今記憶猶新。我邊走邊拍照。上午8點多,我行走在如今的“秦巴市場”處的低洼處,洪水退后,留下了一汪汪發(fā)臭的污水湖。
一輛“解放”牌大卡車,不知道從啥地方被洪水推到這里了。兩位解放軍戰(zhàn)士手拿鋼探條,坐著皮筏子在扎探有沒有死亡的人。我拍下照片,如今這幅圖片網(wǎng)上可以找到。
當我回到了當年在安康農(nóng)校里的報社時,看到了逃難來到報社的夫人陳雙琴,我懸著的心總算是落地了。她給我述說了“7·31”傍晚時候的事情:她在我的大侄兒吳永強的幫忙下,把我最值錢的電風扇、收音機和一些照相器材搬到了那座舊樓房的二樓。還有好多日常用品和照片底片來不及搬走,只是帶著一些生活必需品讓永強用自行車推走。當她行走到新華書店十字路口時,還想回家再拿點東西,這時候遇見了報社的炊事員老鄭,他對雙琴說:“快點到農(nóng)校吧,水進城了!”說話間,洪水就把她腳面都淹沒了,或許就是這一句話,救了她一命。
安康日報社記者張會鑒(右)、陜西日報社記者胡武功(中)、安康地區(qū)群藝館干部李西平(左)在抗洪一線采訪。
當晚時分,那滔天巨浪在大北門下,把我們的房子蕩成平地了!房后面的地方,還被特大洪水沖出一個很大很深的坑。
中午我吃飯后,又要騎車子進城采訪。夫人對我說:“我知道你回家后,不會管家務活的!你采訪拍照是大事。”說著她拿著被洪水沖過的被面,到農(nóng)校的那口堰塘去清洗。也就是這天,《安康日報》正常出報紙了。
當年我的辦公室,也就成為我們的居住地。所好的是,報社的員工和家屬沒有一個人遇難。也就是從這天開始,我每天騎車子進城采訪拍照。到了晚上我拖著疲憊的雙腿走進暗房沖洗膠卷,等膠卷徹底干了,放大版面需要的新聞圖片。這樣的活,我還沒有等到天亮就完事了。待畫版面的余鶴齡(病逝了)和趙紅橋上班了,我的圖片已經(jīng)放在他們的辦公桌上了。
在老城區(qū)的各個街道上,都有來自蘭州部隊的戰(zhàn)士和當?shù)伛v軍以及武警部隊戰(zhàn)士的身影。每到一處,他們都盡全力奮戰(zhàn)。這場天災對安康城區(qū)真的是滅頂之災。特別是在洪水襲擊中有多個家庭家破人亡,這樣的打擊對人們的傷害是沒法彌補的。
在災害面前,也是對我們新聞人的考驗。水災后,8月份的天氣,每天都是烈日當空照,發(fā)霉腐爛的街道上的泥巴散發(fā)出難聞的味道。
我推著車子,邊走邊看邊拍照。只要是看到了好的場面馬上記錄這難得的瞬間。
原安康電影院對面安悅街的糖業(yè)煙酒門市部外,一個戰(zhàn)士和營業(yè)員搶救出來的錢清理后,和賬本上的分文不差。真的是秋毫無犯的人民子弟兵!我也拍了一個打瞌睡坐在廢墟中的戰(zhàn)士,照片出來后,看了總感覺沒有拍出子弟兵的精氣神來,我都感動不了,咋能打動讀者呢?我想,只要我用心,那震撼人心的、反映出解放軍救災的鏡頭就會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大概是8月中旬,當我騎車子來到距離大北街不遠處的原安康縣稅務局門外的街邊時,看到了幾個疲憊不堪、渾身泥水的戰(zhàn)士倒地睡覺的場景時,我的心激動得都快跳出來了。自行車沒放好,倒在泥水中,我也不管它了。掏出“碧浪之家”120單反相機,先用黑白膠片拍了兩幅,等我換上反轉片后,背后突然傳來了一個戰(zhàn)士的聲音:“照相了!照相了!”那些疲倦不堪的戰(zhàn)士眼睛勉強睜開看看我后,翻身又睡著了。
這樣精彩的畫面彩片遠遠不如黑白膠片拍得好!就是這幅圖片和另外一幅圖片我參加了第三屆中國新聞攝影展,也被攝影界的權威刊物《中國攝影》選中,命名為“安靜下來的英雄”,刊出在1984年第5期上,并讓我寫出詳細的拍照經(jīng)過。同樣是這幅圖片也被中國新聞攝影學會和新華社看中,作為我國1978年至1987年改革開放10年間涌現(xiàn)出來的優(yōu)秀新聞代表作刊登在《中國新聞年鑒》一書中。
安康地區(qū)群藝館李西平(左一)當年拍攝的戰(zhàn)士手流鮮血待命的圖片獲“大眾攝影”年賽一等獎。地委宣傳部的宋選成(左三,已病逝)拍攝了倒塌前的邦克樓。陜西日報社胡武功(左四)的作品《當洪水襲來之際》獲得當年最佳新聞攝影獎。安康日報社記者張會鑒(左五,已病逝)正在采訪中。蘭州某部隊的王紅(右一)。
解放軍救災中,真的是一身泥水一身汗水!一天下午,我來到安康縣百貨公司的庫房里,只見一個個戰(zhàn)士把可用的東西搶救出來,有的戰(zhàn)士干脆只穿褲頭,赤膊上戰(zhàn)場,在那臭氣刺鼻的倉庫里一把一把地把還可利用的東西從污泥中掏出來。
8月中旬的一天早晨我正好拍攝了火線入黨的新聞現(xiàn)場圖片。后又看到幾位在抗洪救災中表現(xiàn)突出的戰(zhàn)士在鼓樓街道一片廢墟的地方,面對著鮮紅的黨旗,迎著初升的太陽宣誓入黨。這是多么震撼人心的新聞圖片呀!
在小北街十字路口,蘭州部隊正在這里表彰一批有突出貢獻的指戰(zhàn)員,給他們披紅戴花,中省地的新聞采訪人這個時候可是忙壞了。
8月10日上午,我在大南街道看到了1955年授予上將軍銜的肖華代表蘭州部隊給戰(zhàn)士們講話,號召他們再接再厲把抗洪救災這個仗打好。
大概是在8月中旬的一天晚上,社長張成彬對我說:“定國,你明天就不要一個人早早到城區(qū)采訪了,國務院副總理萬里要來安康城區(qū)視察災情。我們坐車到城區(qū)吧!”我說:“好!”結果我們去遲了,沒有看到萬里副總理和其他中央領導人。無果而回,我也是后悔不已。
萬里副總理來安康的親民形象給安康城區(qū)災民留下深刻印象。安康日報社在抗洪救災的報道中,社長張成彬、副總編尤金山也是親力親為。老記者王催之、牛春元、張會鑒每天都深入災區(qū)現(xiàn)場報道新聞。上面的幾位老報人都先后病逝了。如今,健在的老報人張運德、紀群富、袁治強、袁澤強等都已是退休的老人了。
1983年8月中旬,安康日報社社長張成彬(右,已病逝)與陜西日報社高級記者元樹德(中)、張運德在互通新聞信息。
在1984年的《中國新聞年鑒》8月大事記中有這樣的描述:1983年8月2日,從洪水中剛剛解脫出來的報社黨委書記、社長、總編輯張成彬同志,立即召開黨委會,組成了兩套班子,一套抓社內救災工作,一套抓編采出版工作。必須以絕大多數(shù)力量投入采訪……這一時期新聞的時效性最強,在出版抗洪救災專刊期間,記者見報稿164篇,約14萬字。
新聞年鑒中還說:在這場特別的戰(zhàn)斗中,職工表現(xiàn)了高度的責任感和自覺性。在采訪第一線的同志,奔波在酷暑烈日和災后一片泥濘中。經(jīng)常是喝不上水,吃不上飯。張會鑒同志患有肝病,白天外出采訪,晚上趕寫稿件。一個月見報稿1萬多字。攝影記者吳定國出差在外省,從報紙上看到安康受災的消息后,提前趕回。沒有回家看一下被洪水一掃而光的住房,就投入到采訪活動中。在20多天中,被采用照片37張,占見報圖片一半。
《安康日報》在一個月里,共出版抗洪救災專刊23期,還為地區(qū)抗洪救災指揮部發(fā)出大量的宣傳簡報。全社職工在經(jīng)受巨大的考驗中,為新聞業(yè)史寫下了生動的一頁。
(本組照片均由吳定國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