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農(nóng)民的兒子,“秦火火”背負著出人頭地的家族夢想。他因家境貧困被迫高一輟學,18歲外出打工,在他身上,體現(xiàn)了一個農(nóng)二代向上游走的艱難歷程。互聯(lián)網(wǎng)給了他一個機會,他卻在一夜成名的前行之路上迷失,謠言傷害的不僅是善良的人,也打斷了他依靠自身奮斗改變命運的夢。2013年8月,他因涉嫌尋釁滋事罪和非法經(jīng)營罪被北京警方刑事拘留。
“他是一個老實的孩子,不偷不搶,我最了解我的兒子!”夜幕降臨,羅俊幼在出租屋昏黃的燈光下大哭起來。
她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秦志暉,二兒子秦志龍。父親秦聲東說,之所以以“志”為名,是希望孩子長大后能出人頭地,有骨氣有志氣。但兩個孩子都沒能讀大學,這個農(nóng)村孩子跳出農(nóng)門的最簡捷道路在秦家化為泡影。
秦聲東竭力掩飾著自己的不安:“家里真是窮真沒錢,不是沒有幾百元,是連幾元錢都沒有,借也借不到。所以,他們的路只能靠自己。”
兩位老人不曾想到,今年馬上30歲的老大秦志暉,會在異地他鄉(xiāng)成為階下囚。直到電視新聞上播出了兒子的消息,他們才第一次知道,大兒子還有一個轟動中國的名字—“秦火火”。
少年秦志暉呆板、愛看書
香花村位于湖南省衡陽市西南約70公里處,雖然隸屬衡南縣,但香花村到縣城的距離比到衡陽市還要遠得多。從村子所在的譚子山鎮(zhèn),往南迂回十多公里山路才能抵達香花村。
那里的人世代散居,幾乎看不到兩家合建在一起的民房,它們像山水畫中的寫意場景,散落在各個山頭。那里遠離喧囂,但村子數(shù)十年來的寧靜,在一朝之間被“秦火火”打破了。
“他會被判多少年呢?”村民們關心。8月25日晌午,香花村村口一家小賣部門口,十余位村民好奇地打量著記者的照相機。
他們小心翼翼地回答記者的提問:“秦志暉是個書呆子,一天到晚光會看書,不跑不跳的,從來沒見過他惹事情。就是性格比較呆板,見人也不怎么打招呼。”
8月20日,警察來到這個小山村,他們關于秦志暉的詳細詢問,讓老人們覺得,這娃出大事了。那天晚上,有人在電視上看到了秦志暉戴著手銬被警察帶走的畫面。
村里的婦女主任周林,在短短的鏡頭播報前記住了三件事情:秦志暉在網(wǎng)上發(fā)言污蔑了雷鋒,離經(jīng)叛道;他炒作了溫州動車的賠償款,讓國家蒙受了損失;造謠和傳播謠言,構成了犯罪,已經(jīng)被依法逮捕。
香花村兩塘小組組長秦建軍說,十幾年了,秦志暉自出去打工再沒回過家,村里人對他的印象很模糊,唯一的記憶就是喜歡讀書,常常一個人看著看著就笑了。
而秦志暉一家也都長期在外打工,十多年不在家住了。記者爬上一個沒有路的小山坡,那里雜草叢生。山坡上,正是秦志暉家的老屋。屋門緊鎖著,大鎖上面生滿了銹,二層樓至今沒有安裝門窗,堆滿了柴火。
因貧輟學他絕食3天,高中只上了一年
離香花村50多公里之外的車江鎮(zhèn),坐落著秦志暉的母校—衡南縣第二中學。8月25日下午,新生入學軍訓的方陣塞滿了校園。
“我們知道‘秦火火’,看了新聞才知道他是從我們學校畢業(yè)的,真的對他沒印象。”教務處一位負責老師告訴記者,學校里議論聲很多,但問遍了每個班主任,都沒有印象有帶過一個叫秦志暉的孩子:“是不是搞錯了?”
也有一種可能是,這所學校從1997年到2001年有過一次改制,此前學校主要是職業(yè)高中,2001年又變成了普高,當年的那些老師已經(jīng)離開了。
“新聞上說志暉是高中畢業(yè),實際上他只上了一年高中,第二年,家里沒錢就讓他輟學了。”記者輾轉(zhuǎn)聯(lián)系到秦志暉的父親秦聲東,他證實:秦志暉學歷是初中。
決定輟學后,秦志暉在家里哭了3天,不吃不喝,但四處借錢碰壁的秦聲東已心灰意冷。他告訴兒子:“咱們家窮,你要想上學自己去掙錢。”
在與家庭斗爭3天后,16歲的秦志暉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家。
“我們當時四處去找他,親戚還有同學家都找遍了,他性子直,怕他做傻事。”父親秦聲東說:“可找了幾天沒找見,我們都絕望了,到了第六天他自己回家了。”
家人沒有責怪秦志暉。后來,秦志暉自己說,他去長沙岳麓書店看書了,每天就坐在書店的臺階上看,也沒吃也沒喝的。后來碰到了一位好心人,問他為什么不去上學,他說家里沒錢。那位叔叔就給他買了一頓吃的,和一張長途車票,秦志暉回了家。
3年里,秦志暉那兒也沒去,在家里做飯洗衣,幫父母干農(nóng)活。只是,原本呆板的性格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他小時候最愛看的書是《故事會》,從6歲剛剛識字就愛看書,家里也沒其他書,他就看了一遍又一遍。初中時,最喜歡看歷史書,還看過金庸的小說,和一些找同學借來的雜志。”羅俊幼說。
買
了電腦從不玩游戲
過了18歲,秦志暉接受父母安排的命運,外出打工,他從長沙到哈爾濱,去了很多地方,多的連家里人都記不清了。沉默寡言的秦志暉也從來不告訴家里人他在做什么工作。
2009年春節(jié),秦志暉省吃儉用買了一臺電腦,花了4200多元;丶液螅刂緯煆膩聿挥盟嬗螒,弟弟秦志龍看到,哥哥經(jīng)常寫一些東西,做一些表格,但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那時候,他就已經(jīng)幫別人寫文章了,一篇文章好像是50元。”秦志龍說,“但當時沒出名,一月也就幾次,掙不了幾個錢。”
如今,這臺電腦依然放在衡陽市秦家人租住的6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房子是上世紀80年代的破舊筒子樓,樓梯道里黑暗的沒有一絲光,租金一月500元。
2009年6月前后,秦志暉去了深圳打工。三個月后,電話那頭,羅俊幼聽出了兒子的艱辛:“我沒找到工作,暫時借住在朋友家。”羅俊幼問:“那還有錢沒,吃的什么?”秦志暉沒回答,掛了電話。后來,羅俊幼才知道,那段時間兒子每天只吃一頓飯,就是幾個饅頭。
年底,秦志暉從廣東回來,頭發(fā)更長了,凌亂地遮住了臉,衣服還是去的時候家里給買的,皮鞋的前端像鱷魚張大了嘴,每走一步都在向外哈著氣。手上磨出了血繭,母親握著他的手無語哽咽。
“我這里住幾天那里住幾天,后來找了一家工地,幫人拖斗車、拌沙子。”在母親的逼問下,秦志暉回答。2010年中旬,秦志暉去了北京,臨走前,他告訴家里人:“北京機會多一些。”但在父母眼里,不論北京還是廣東,對打工者來說,“在哪里賣力氣都是一樣的”。但這一次,他卻把自己送進了監(jiān)獄。
曾想
拉弟弟一起干,“闖出點名堂”
盡管遠隔千山萬水,但一家人對秦志暉的印象是“忙”,經(jīng)常晚上10點多才回出租屋。秦志暉出事前半個月,他曾打電話問弟弟:“要不你也來北京,我們兄弟倆一起闖出點名堂。”這是哥哥第一次專門給他打電話。
秦志龍目前在搞裝修,賺不了幾個錢,秦志暉覺得弟弟這樣下去沒出息。但母親身體不好,希望能留一個孩子在身邊,秦志暉也沒有勉強。
每星期,秦志暉都從北京打電話回來,聊十幾二十分鐘:問問父母的身體,家里的情況。秦聲東對老大還是有點怨言,他說:“出去了這么多年,從來沒給家里寄過一分錢。家里緊張他又不是不知道。”7月中旬,羅俊幼因為長期勞作腰椎勞損,壓迫神經(jīng)雙腿不能站立,去當?shù)匾患掖筢t(yī)院做了手術,花了3萬多。秦聲東本來打算讓秦志暉打錢回來,但被羅俊幼攔住了:“孩子在外面不容易,我們就靠自己吧,拼湊點總能過去。”
秦聲東不高興了:“這么多年了,他沒給家里買過一樣東西,也不給錢,養(yǎng)這樣的兒子沒用!”但生氣歸生氣,兒子打電話回來時,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報了平安。
老兩口想的是:“志暉已經(jīng)30歲了,該找個老婆成家了,這個事得花錢。”但他們每次說起這事,秦志暉就很煩躁,說:“我現(xiàn)在條件還不成熟,人家女孩子嫁過來,不是讓人吃虧嘛!”
8月20日下午,在工地上的父親打電話說秦志暉被抓了,秦志龍當時就蒙了。在他的印象中,哥哥從來都沒有和人吵過架,因為哥倆知道:家里窮,惹不起事。
天黑了,衡陽市的路燈都亮了起來,羅俊幼有些擔心大兒子:“天馬上冷了,穿的衣服有沒有。北京的出租屋咋辦呢,衣服有沒有朋友幫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