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楊遷偉 田丕
“你們?nèi)セㄆ耗睦�？陳貴培家呀，那還遠嘍，順著路一直走，走到山頂就到了。”4月15日，在壩河邊上的桂花社區(qū)，一位大娘指著遠處的高山為我們指路。
手指所向，高山掩映在云霧之間。車行至山腰，從呂河高速路口沿著旬平（旬陽至平利）公路向南剛好走了13公里，到陳貴培家還有一半路程。
這26公里的路程如今40多分鐘就能到達，而在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從花坪村到旬陽縣城得走整整一天。這條路，正是陳貴培送七個兒孫們參軍時走過的路。
“舊社會吃了太多苦，共產(chǎn)黨讓我們過上好日子，我記著黨的恩情呢！”
雖然眼睛和耳朵都不太靈光，坐在輪椅上曬太陽的陳貴培依然思維清晰。
1928年，陳貴培出生在安康市旬陽縣桂花鄉(xiāng)花坪村，幼年喪父。當(dāng)時時局動亂、民不聊生，家里排行老大的他不得不擔(dān)起家庭重擔(dān)。
剛記事時，陳貴培親眼見到路過的國民黨士兵隨意抓人，兩個叔叔被抓走最后只回來了一個，這讓陳貴培打心眼里痛恨國民黨。“國民黨抓壯丁，前后來了十幾次，攆得我經(jīng)常躲到深山里，摔得頭破血流。”
據(jù)《旬陽縣志》：解放前，占全縣人口總數(shù)5%的地主占有全縣近一半土地，而占全縣人口總數(shù)44%的貧雇農(nóng)，卻只占有2%的土地。窮人只能靠租種土地和“做長工、打短工”艱辛生活，遇著豐年地主漲稞、加押或奪佃，遇著荒年欠租還會遭到吊打、關(guān)押。
陳貴培家是貧下中農(nóng)，家庭人口多、土地少，終年辛勤勞動生活卻不得溫飽。新中國成立后，陳貴培積極參加互助組，從互助組長到生產(chǎn)隊副隊長，帶領(lǐng)村民抓糧食生產(chǎn)、解決吃飽飯問題。“舊社會吃了太多苦，是共產(chǎn)黨讓我們過上好日子，我記著黨的恩情呢！”1969年，陳貴培經(jīng)組織三年考驗后光榮入黨。
陳貴培與妻子劉榮花育有六子二女。1969年冬季征兵，此時大兒子陳顯芳已在村上當(dāng)民辦教師，月工資12元，陳貴培卻尋思著送他去當(dāng)兵。鄉(xiāng)政府征兵動員會上，陳貴培直接把陳顯芳的名字報了上去。
“長不離宅”，對普通農(nóng)村家庭來說，長子是要留在家承襲祖業(yè)的。陳顯芳記得，當(dāng)時母親心情很沉重，常常偷抹著眼淚，70多歲的奶奶更堅決反對，但陳顯芳還是隨了父親的愿。
說起在西藏昌都察隅當(dāng)邊防戰(zhàn)士的日子，72歲的陳顯芳印象深刻，“冬天白茫茫一片，刺得人眼睛睜不開，就把口罩扯下來涂上墨水，然后蒙在眼上防止雪盲癥。翻越雪山，得把厚棉衣脫下來墊在車輪底下防止打滑。”陳顯芳明白，這條路再苦也要堅持走下去，不能給父親丟臉。
老大走后的第二年，二兒子陳顯印初中畢業(yè)就到糧管所工作，這在當(dāng)時可是眾人羨慕的“香餑餑”，但當(dāng)年征兵開始，在陳貴培和大哥的激勵下，陳顯印還是應(yīng)征入伍了。“家人做了番斗爭，覺得這么好的工作放棄了太可惜。但我很堅定，不能當(dāng)兵，糧管所的工作我也不要了。”陳顯印回憶說。
“有國才有家，沒有大家哪里還有小家？”
陳顯芳、陳顯印參軍后，每年大年三十，看到同村其他人家一家團圓，熱熱鬧鬧，陳貴培倒還堅強，可妻子心里卻酸酸的，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
按照陳貴培的想法，他打算把家里的六個兒子全部送去部隊，三兒子陳顯安四兒子陳顯平一到18歲，他就給娃報了名，孩子們也都愿去部隊鍛煉。但村里不同意，組織派人來給陳貴培做工作：“已經(jīng)送走了老大老二，再把老三老四送走，你屋里都沒勞力了誰干活，他倆得留著。”
1980年，從部隊復(fù)員回家的大兒子、二兒子分別回到參軍前的單位，陳貴培家又熱鬧起來了�？蓻]過多久，陳貴培又打起五兒子陳顯來的“主意”。高中畢業(yè)不到一年，在父親和兄長們的影響下，陳顯來去了新疆阿勒泰做邊防戰(zhàn)士。
兩年后，陳貴培又將小兒子陳顯信送到部隊。“沒有人民的軍隊就沒有人民的一切。”陳貴培現(xiàn)在還能記起部分毛主席語錄。
“老二參軍走時，公社組織歡送，新兵要步行到縣城，公社當(dāng)時給每個新兵發(fā)兩個蒸饃當(dāng)干糧�？紤]路程遠，公社書記讓多蒸點饅頭，給送新兵的家長每人發(fā)一個，公社書記親自給陳貴培送來，他說啥也不要，拿著家里自帶的紅苕吃。”原縣武裝部副部長，曾在花坪村四組當(dāng)過民辦教師的梁宏顯說到陳貴培，由衷敬佩。
1984年，陳貴培到西安參加全省“雙擁”會，剛好六兒子陳顯信所在部隊駐扎西安。聽說了老人的事跡，部隊首長找到陳顯信，讓他把父親接到部隊來看看。兒子興沖沖來接父親，可他卻催著兒子回部隊，“我是來開會的，咋能隨便跑出去。”會一結(jié)束，陳貴培就趕回村里。
從院子望去，周圍的大山像臂膀一樣把花坪村環(huán)抱，院子邊一股溪流從高處潺潺流下，遍布在小溪四周的梯田錯落有致。“這里的梯田有百余畝，村里人就是靠著這些梯田生活。”陳顯印指著眼前的油菜梯田，仿佛回到60年前的時光。
“過去都是荒山，父親是生產(chǎn)隊長，看到鄉(xiāng)親們餓肚子心里著急，和村里其他人一起，組建了基建隊，專門修梯田。”當(dāng)時陳貴培30歲出頭，是個壯勞力，每天天不亮帶領(lǐng)基建隊上坡干活，壘土砌坎。五六年后，硬生生從山坡上摳出了這些梯田，種上麥子和玉米。
從那之后，村里人不再餓肚子，陳貴培家依然十分艱苦。不管家里怎么困難，陳貴培給兒子的書信總是報喜不報憂，“家里一切都好，要安心工作。”
“別人都把孩子留在身邊掙錢養(yǎng)家，你卻把這么多孩子送去當(dāng)兵，虧不虧？”對于這個問題，陳貴培如此回答：“雖然我不認(rèn)識多少字，大道理我懂，有國才有家，沒有大家哪有小家啊。”
“一生聽黨話，跟黨走！”
從小到大，陳顯芳和弟弟妹妹們聽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聽黨話，跟黨走，參軍入伍報效祖國。直到現(xiàn)在，陳貴培依然拿這句話教育子孫們。
隨著一大家子里參軍入伍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在部隊不僅得到了鍛煉，回歸家庭后在各行各業(yè)也小有成就，在這種潛移默化地影響下，2002年冬，孫子陳輝到了服役年齡毫不猶豫參了軍，2013年外孫向仁陣參軍入伍，2016年曾孫周松光榮參軍。
“現(xiàn)在當(dāng)兵，軍人和家屬各項待遇都不斷提高，過去啥都沒有，尤其是農(nóng)村戶口，政府只給家里頒發(fā)一個軍屬牌，以示光榮�，F(xiàn)在的娃們把福都享完了。”陳貴培笑著說。
對陳貴培來說，從部隊傳來兒孫們獲得榮譽的消息，就是最好的回報。陳顯芳說：“在部隊立功，村上都會敲鑼打鼓給家里送喜報，每當(dāng)這時父親總是熱淚盈眶。”
2018年冬，在海軍某部服役的周松回家探親，叫了好幾聲“太爺”，時年90歲高齡的陳貴培還真沒認(rèn)出來。知道是周松后，陳貴培拉著他坐在身邊。“他問我部隊苦不苦，累不累。他說現(xiàn)在部隊裝備進步了，國家也強大了，你要好好干，聽黨的話，不能耍小聰明。”最后陳貴培有些傷感地說：“當(dāng)兵走的時候，我年紀(jì)大了沒能送你，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你回來。”
一直以來，周松牢記著陳貴培建立和倡導(dǎo)的家風(fēng)——“一生聽黨話，跟黨走！”“軍人姓‘軍’，堅守本色！”“要憶苦，要思甜，艱苦樸素不能忘！”
在陳貴培的言傳身教下，兒孫們不但在日常點滴中感受著他的精神境界，也延續(xù)著優(yōu)良家風(fēng)。陳顯信說：“父親時常告誡兒孫們要保持農(nóng)民質(zhì)樸本色，處處以黨和國家的事業(yè)為重，不貪圖名利，不計較個人得失，在自己的崗位上為群眾服好務(wù)，努力做對社會有益的人。”
距現(xiàn)在的房子大約二三十米處，是陳貴培家的老宅子。至今，老宅子門上還掛著兩塊斑駁的“革命軍屬”牌和一張泛白的省民政廳獎狀，他說：“我沒有上過學(xué)，對黨對國家沒有做過什么大的貢獻，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獲得的這幾塊牌子，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榮耀。”
這一榮耀不光屬于眼前的這位耄耋老人，還有他所生活的這座城市。歷經(jīng)多年建設(shè)，2016年安康市首次獲全國雙擁模范城稱號，2020年成功實現(xiàn)創(chuàng)建“兩連冠”。“雙擁”情節(jié)，已然鐫刻在安康的山川大地上，成為安康人引以為豪的真摯情懷。
編后：
軍愛民，是我們黨領(lǐng)導(dǎo)軍民在血與火的考驗中形成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民擁軍，是人民子弟兵的力量源泉所在。出生在我市偏遠山村的陳貴培，堅持把兒孫們送進部隊，讓他們將自己珍貴的青春奉獻給了國防事業(yè)，正是民擁軍的生動寫照。
我們銘記那些為國犧牲、不讓領(lǐng)土失寸毫的戍邊官兵的同時，也要記住這些熱心擁軍、默默奉獻的軍屬們，陳貴培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作為一名黨員，他用實際行動詮釋了愛黨擁軍的高尚品質(zhì)。正因有陳貴培這樣的軍屬默默付出和鼓勵帶動，我們一代代軍人才會心無旁騖，在軍營中盡情放飛夢想，實現(xiàn)報國之志。
擁軍優(yōu)屬，鞏固國防是我們每個人的責(zé)任，我們要時刻繃緊國防建設(shè)這根弦，居安思危，像陳貴培一樣，讓愛軍擁軍成為全社會的自覺行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