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候慷
紫陽橋溝路有一家賣清湯米線的,從單位出去步行六七米即到。坐定,點餐,等三五分鐘,一碗清湯米線便躍然桌上。吃的次數(shù)多了,便對開店的小夫妻做這清湯米線的流程工藝也爛熟于心,一鍋開水燒開,丟進一碗米線的量,煮兩分半,丟三片青菜,再煮十秒出鍋,盛入碗中,調(diào)鹽分,炒好的蒜苔肉絲一匙,自家泡菜兩小筷,撒上蔥花香菜,滴四滴香油,一氣呵成,似一件完美的藝術(shù)品。
相比酸菜米線,牛肉米線,過橋米線,這清湯米線制作也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但真要想把這一碗清湯米線做的讓食客們滿意,也絕非易事。首先是煮米線的水,須來自秦巴山里獨有的紫府硒水,所謂好水出好面,米線也是同理,其次是米線的選材和掌握米線下鍋的火候及鹽分,再是蒜苔肉絲是清炒不放調(diào)料,蔥花香菜依食客口味,香油自產(chǎn)滴上,飄起油花,呈上桌,清新脫俗,真誠,真實,純粹,簡單,不矯揉造作,不趨炎附勢,不嘩眾取寵,實米線中的一泓清流。
米線最早記載于《隋書》中的《食饌次第法》,后不斷演化,流傳至今,出于何時已無從考證。在我的記憶里首次接觸到米線這個詞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后期,父親去山東經(jīng)商,帶回全村第一臺彩電和第一臺VCD影碟機,同時帶回來的還有一盒《梁山伯與祝英臺》的影片,影片里梁山伯的書童四九見祝英臺的丫鬟銀心在街邊吃一種小吃,吃的特別香,初見世面的四九也想吃,銀心便給四九也叫了一碗,只是在叫米線的同時給店家說多放辣,米線端上桌,四九迫不及待地往嘴巴送了一口,辣的嗆出了眼淚,銀心看四九被捉弄,掩面哈哈大笑起來。影片到這里,來看影片的鄉(xiāng)親們大人小孩著實咽了一口口水,一邊看劇一邊思索這個叫米線的事物。對于物質(zhì)匱乏的那個年代,在農(nóng)村大多數(shù)能吃飽肚子已經(jīng)很不錯了,對于我家也是細面精米飯搭粗糧吃,哪里見過米線,看著電視的劇情,一個三、四歲的孩童也滿是好奇,只有父親出去的早,知道米線所謂何物。影片是前一天下午村里人放工看的,那天夜里我總是睡不著,在想米線,雖然父親給我講了,但我還是想親自吃上一碗,一口也行,就像書上說山的外面是海,作為一個山里的孩子,真想看看山外面到底是不是海。
翌日,天不等麻麻亮我就起來了,早早的坐在石階上等父親起來。父親問我是不是還在想米線的事,我點頭,父親微微一笑轉(zhuǎn)身到菜地去了。農(nóng)村的初冬好似特別冷,我起身站在舊有留侯王府古式的院落建筑前,仰望門前的幾面山發(fā)呆。不知何時父親已在灶房忙活起來,不大一會功夫,就變魔術(shù)般變出了一碗米線,仔細看看,原來是一碗麻辣粉條湯。一口氣吃完,抹了抹嘴,心里雖然還是在想電影里那碗米線,但心里卻又格外的滿足和喜歡。
九十年代,農(nóng)村的娃娃能吃飽就不錯了,哪里敢想吃一碗米線的事,至于求學(xué),更是奢望。八九歲的小伙、姑娘還在坡上放羊、撿拾柴火,讀書識字和向往吃一碗米線一樣美好。為了讓我接受好的教育,走出大山,父親決定帶我進城。一進城,父親先是托人為我在老十中子弟幼兒園報了名,認了老師,而后便帶我去老宴臺吃了人生中第一碗真正的米線。緊接著時間到了21世紀初,父親在承包的工地出事,母親上班途中受傷,花光家里所有的積蓄,并欠下巨額的債務(wù),家庭的困境,又使得吃一碗不到兩塊的米線近乎奢侈……
現(xiàn)在,條件好了,上學(xué)還是歸家,比米線更奢侈的美食也都已成了家常便飯, 滿大街都是琳瑯滿目、花樣繁多的小吃,吃起來卻不知其味。有時候公務(wù)稍逸歸家,反倒格外想念父親那碗高仿米線的原汁原味。
就像眼前這對做清湯米線的小夫妻,忙起來分工配合,閑起來說話聊天,開店到現(xiàn)在一年多了,生意慢慢走好,沒有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精彩無限的人生,有的只是平凡普通的相互扶持,相互陪伴。他們有他們的過往,他們的現(xiàn)在,也有他們的憧憬和未來。也許這就是生活本來該有的樣子。猶如一碗清湯米線,清湯卻非寡水,平淡亦自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