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柯賢會
我總覺得自己是老家的一粒塵埃,不管飄散在哪里,永遠改變不了泥土的本色。
老家在秦巴山區(qū)的農(nóng)村,泥土幾乎是它的全部,山之巔,水之畔,田之內(nèi),地之間,泥土無處不在,無處不見,老家人吃的糧食蔬菜來自泥土,喝的水從泥土中滲出,做飯烤火的柴禾長在泥土,穿衣服的原料來自泥土,房屋的瓦、墻、地面都是泥土做成的,老家人生在泥土,長在泥土,住在泥土,眠在泥土,沒有泥土就沒有我老家,也就沒有關于老家人的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
“一熟稻子一熟麥,一直種到胡子白。”父輩們一生都仰仗著土地,他們從泥土里刨食,視泥土為命,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浸透在腳下的泥土之中,終年終日面朝黃土背朝天,耙田犁地,薅草割麥,渾身上下都浸潤著泥土,是名副其實的 “泥腿子”,這些“泥腿子”以大地為紙,鋤頭為筆,用自己勤勞的雙手,在春夏秋冬的輪回里,勾勒出一幅幅五彩斑斕的農(nóng)作物圖畫,譜寫著中國農(nóng)耕文明的歷史。
泥土是我們小時候的玩偶。我們把泥土揉捏成團,隨心所欲地變成“泥人”、造成“汽車”、制成“大炮”、壓成“烙餅”、制成“灶具”,泥土陪我們渡過了美好的童年時光。我們雖然天天在泥土里摸爬滾打,任憑風吹雨淋,卻很少生病,大人們說:“這全是接了地氣,土里生,土里長,土生土長歲月長。”
1994年,我從老家的小山村考上了大學,要到省會城市西安去上學,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臨走時,奶奶讓我?guī)б稽c老家的泥土,說是如果嘔吐、拉肚子,用泥土泡一點水喝就好了,我覺得奶奶老土,又怕同學笑話,死活不肯帶,奶奶也就沒有說話,等我到了學校以后,打開箱子,發(fā)現(xiàn)里一個手帕包了拳頭大小的一捧泥土,我知道這是奶奶趁我不被,悄悄塞在箱子里面的,奶奶無微不至的關心,讓我異常感動,思鄉(xiāng)之情油然而生,我把這泥土攥在手心,捂在胸口,任那思緒飄散在老家的山山峁峁、溝溝坎坎,老家人在泥土中辛勤勞作的場景又一幕幕浮現(xiàn)在我眼前。后來,我把這捧泥土一直帶在身邊,成為一份紀念品、一塊提示牌、一條座右銘,它時刻讓我記住自己是農(nóng)民的孩子,根在泥土,不管走到那里,永遠不能忘本。
畢業(yè)后,我輾轉在鄉(xiāng)鎮(zhèn)和城市之間,忙工作忙生活,一年難得回老家?guī)状,但是每次回老家,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聞到泥土散發(fā)著熟悉而親切的清香,就像嬰兒聞到了誘人的奶香,總有一種俯身去親吻故土的沖動,家鄉(xiāng)的泥土上承載了我太多的美好記憶、情親故事。
后來,奶奶和父親相繼去世,化作一堆泥土,永遠守護在老家的土地上,我們把母親接進城里,我住在一樓,屋后有一小塊土地,閑不住的母親就給那塊地松土、施肥,在母親的手里,那塊地如同魔方一樣,在一年四季里不斷變換著各種各樣的蔬菜和花草,賞心悅目,成為我們家的“后花園”。但是,說句實話,這塊地里長出來的東西始終沒有老家的氣勢、吃不出老家的味道。母親說:“你回老家?guī)б恍┠嗤羴?rdquo;, 今年春節(jié),我用尼龍口袋運了幾袋老家拆房的墻土,倒在地里,沒想到開春過后,地里的花草、蔬菜便有了老家的樣子,老家泥土的強大基因已經(jīng)根植在我家的園地里了。我每天欣賞著老家泥土長出來的花草,吃著母親做的飯菜,陶醉在濃濃的親情里,感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老家的泥土是我的根,我的魂。有了它,我便會永遠留住鄉(xiāng)音,記住鄉(xiāng)愁,不變鄉(xiāng)心。有了它,我就會更有底氣,更有膽量去勇闖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