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魯珉
或許是物質生活豐富的緣故,感覺現(xiàn)在的冬天也不怎么冷了。望著被冷風吹拂的綠化樹,想起故鄉(xiāng)曾經的冬天,想起久遠的冬天的往事。
那時的老屋是土墻、青瓦,院子是籬笆圍成的。每當冬天來臨時,和煦的陽光照著安靜的老屋和門前的土院子,幾只覓食的公雞母雞,在籬笆內外慢悠悠地走來走去。我的眼睛總是不離那幾只大公雞,想趁它不注意抓住,逮一只,拔下那高高翹起的尾巴上的紅翎,做一個漂亮的毽子,好在小伙伴面前炫耀。
母親早已看出了我的心思,聲音一下子高了許多,大聲朝我吼道:“你一個男娃子,踢什么毽子。”說完還煞有介事地用手中的鍋鏟子朝我揚了又揚。我心里知道,那是母親嚇唬我的。
于是,我嘴上滿是答應,心里早已盤算好了下手的地方。做毽子的銅錢奶奶床頭的柜子里有的是,各種大小的銅板,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用麻繩穿成一串一串的。感覺那些銅錢沒有什么用途,就是專門給我們做毽子用的。
等我們在老屋的稻場里肆無忌憚踢毽子的時候,母親才發(fā)現(xiàn)大公雞尾巴的紅翎毛又被我拔了。手中舉起的鍋鏟子始終沒有落下來過,所以,我總是把母親的話當耳邊風,心里就想著做的毽子好不好踢,能不能賽過隔壁二妞的花毽子。
毽子踢厭了,就又去跳繩。跳繩厭了,就又去“跳房子”。等那些游戲都玩了個遍時,便風也似地往家里跑。
還沒進門,就朝母親嚷嚷,要吃燒紅薯。不知怎的,每次母親都知道我的心思,還沒跑到灶臺邊,便從灶堂里掏出一兩只香噴噴的紅薯來。先是用火鉗輕輕地拍打粘在上面的灰燼,再用手拿起,從一只手快速轉到另一只手,嘴里不停地說,莫急莫急,就冷了,太燙了吃了不好。
我總是心滿意足地吃完母親燒的紅薯才會離開灶屋。心里想著下一次母親會燒幾只更好吃的紅薯。
天氣一天天變得更冷了,覺得已經把過冬的衣服都穿上了,還是冷。等第一場雪飄過后,最大的心愿是等著殺年豬。天天問母親,什么時候殺豬。母親聽了,聲音又大了起來,說你就念著殺豬,不曉得做事。
冬月到了,也是殺豬的時候,喂豬的豬食也好了許多。母親每次喂豬的時候,總會呆呆地站在豬欄前,看著豬一口一口地吃,臉上露出憂郁的神情。那個時候我不懂,看到母親那個表情,心里想母親肯定是舍不得殺,要賣到供銷社換錢。
為了上膘,每頓只給它吃煮紅薯和土豆,再拌些玉米面。紅薯土豆吃得差不多了,也就到了該殺的時候了。漸漸地,村子里開始有殺豬的人家。于是,豬吼犬吠,村頭村尾,冬天的村莊,就這樣熱鬧起來。
當殺豬的幫工把肥大的年豬拖上殺豬板時,母親遠遠地站著,從不正面看它。那時我以為是母親膽小,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母親喂養(yǎng)了一年多的豬,看著被殺心里難受。
年豬肉吃了,就快過年了,就連一直在火壟旁邊的那只花貓,也“喵……喵……”地叫個不停,從火壟邊的石框一下跳到椅子上,又從椅子上跳到灶臺上。
只是現(xiàn)在,車水馬龍的城市里,沒有了老屋,沒有籬笆,也沒有踢毽子和“跳房子”,更沒有殺年豬的熱鬧了。有的,是手機電腦,還有孩子們寫不完的作業(yè)。
雖如此,曾經的冬天,總讓我感覺自己越來越像一只盤踞在火壟邊的老貓,留戀那暖暖柴火,和那些熱切的期待與熱愛,以及心無旁騖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