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軒
想把那晚的星空揉進記憶里,在高山之巔,在白云深處,在正陽草甸。
盛夏時節(jié),晚上八點的正陽將暮未暮,趁夜色尚未四合,我們從集鎮(zhèn)出發(fā),驅(qū)車前往正陽大草甸。
我從未見過夜晚的草甸,前往途中,便對那夜幕下溫溫潤潤的“云頂草原”充滿了期待。距上次去草甸已三月有余,數(shù)月前,草甸上的淺草剛破新綠,盡目之處,是山川之間的草木搖曳微風(fēng)際,是碧天之下的白云處處長隨君。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蘇軾在《浣溪沙·即事》里寫到的“黃菊籬邊無悵望,白云鄉(xiāng)里有溫柔”這兩句詞,雖說這里并非真正的白云鄉(xiāng),但若以“白云之鄉(xiāng)”為草甸冠名,那那些延綿逶迤的山坡小丘、四時不同皆美景的草甸奇觀,都將是最最溫柔的詩句。
我曾多次用“溫潤”二字為好友描述我所見過的草甸,好友好奇,為何用這二字,不搭、病句。我答道:“草甸上的丘是飽滿的,山勢似龜背,無大起,無大落,這是溫;草甸上的色彩是浸染的,不艷,不麗,似清涓,如細雨,這是潤,”好友語塞。
徐徐涼風(fēng)透過車窗迎面拂來,好不愜意,汽車路過瀑布群時,團團水汽沁得人生冷,這是正陽獨有的氣候,千余米高的海拔地勢,不僅孕育出綺麗的草甸風(fēng)光,也為人們覓得了一處夏日避暑的好去處。汽車一路往上,沿途水聲嘈嘈,此時窗外已然被暮色縫合,但我知道,兩岸暗流、碧溪、飛瀑在夜色中依舊是奔騰、跳躍、翻滾著的。
都說是“曲徑通幽處”,路盡雖無花木濃蔭的禪房,但夜里的草甸也算得上是“幽處”亦或是“悠處”了。草甸之巔的公路順著山脊鋪開,兩旁的路燈整齊有致,投下昏黃的光影,道路兩邊,別致的帳篷依次排開,星星點點的串燈忽明忽暗,風(fēng)動,似星閃爍。這里就是巴山一號露營地,此刻除了耳邊淺淺的風(fēng)聲,萬籟俱寂,無盡的夜色在巴山之巔向深遠處蔓延,同三五好友,悠庭信步在茫茫之中,融入幽幽夜色。
今夜無月。云散霧盡,星便亮了起來,密密壓壓,鑲在黑色的帷幕上,如珠翠熠目,若華燈璀璨,又似萬螢之光,散落成萬船燈火,在銀河中蕩漾。“醉后不知天上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惝恍之間,詩境中的縹緲奇幻全都闖進現(xiàn)實中來,所有的煩惱憂愁在此刻全都釋然,在這里,所有的失意與得意,都不如一夜星空。
或許只有蘇子才能將筆下的山川云雨喚出本色,讓世人在面對“造物者之無盡藏”時發(fā)出“逝者如斯”的感慨,此時此刻,置身于天地之間,星空之下,草甸之上,時光仿佛被拉長,拉到元豐五年的壬戌之秋,同是七月既望,蘇子望向的是那壯麗的山河赤壁,同好友對月當(dāng)空,橫槊賦詩;而我望見是那無盡的星空,將每一顆星、每一縷風(fēng)都揉進記憶里,在高山之巔,在白云深處,在正陽草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