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軍賢
六月,是阿里高原的春天,樹木才剛剛發(fā)芽,一抹綠色是官兵們在白茫茫的世界中生存了半年多唯一的期待和奢望。
清晨,下了半夜的雪已被戰(zhàn)士們清掃干凈,但柳葉上依然掛滿了星星點點雪白雪白的棉花糖,隨著氣溫回升,晶瑩剔透的水珠偶然滾落在曬鞋子的鋼管架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在這萬般寂靜的世界里,細聽此起彼伏的聲音猶如一場音樂盛會,美妙極了。太陽剛剛露出半個身子,大伙便簇擁在高原特有的白柳樹下欣喜的指點著,嬉笑著,觀察著,那種情不自禁地喜悅和認真,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封山已經七八個月了,在海拔5000米的雪海孤島,戈壁深山,銀裝素裹,如同極地。祖國的邊界在哪里,守防官兵就在哪里。在孤獨的日子里,快樂守防總是官兵們永恒的主題。如同太陽傳遞著陽光、傳遞著熱量、傳遞著快樂。在這里,一年四季只要睜開眼睛,太陽就從未離開過高原人的視野,它總是掛在藍藍的天空中,尤其是上午,照得人暖烘烘的。盡管被曬得像個黑炭似的,但在背風處曬太陽仍是一件極為享受的事情,讓人舒服極了。有時竟然有一種兒時背靠墻角邊玩邊曬太陽的錯覺,瞇著眼,回味兒時的無憂無慮,天馬行空一上午,卻是南柯一夢,站起身伸伸懶腰,前方的界碑躍然入眼,精神為之一振。
風兒,也從未消停過,午飯過后,季風顯得尤為猖狂,像定了鬧鐘似的準時來襲,從來不曾遲到,六月的積雪還沒有融化,陣風襲來,吹得人瑟瑟發(fā)抖,本能地裹了裹上衣,縮回脖子,被帶起的沙粒打在臉上像被微電擊了一下,搞得人心煩意亂。搓一搓凍的發(fā)紅的耳朵和被紫外線灼燒的臉,無聊的抬頭舉目眺望,一片濃云順著山風直直地向這邊壓了過來,竟讓人有種“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惶恐之感,不知是沒有站穩(wěn)還是本能使然使我倉皇向后退了兩步。云說來就來,只是一眨眼間,我被其緊緊包裹淹沒在云海之間。輕云拂面而過,風也變得溫柔起來,全無之前的冰冷刺骨,反而給人以清涼和舒爽。遠處的山尖在云幔中若隱若現,四周的景色也變得模糊而朦朧,讓連日來對敵斗爭緊張壓抑的我忽然有一種夢幻般的沉醉感,原來云霧中竟有如此美妙的感覺。一時間讓人流連忘返,飄飄欲仙。
風又起,云也隨之散去,半山澗一片片細碎的“海棠花”散落在黃褐色的山腰,白里透點藍的層云在霞光的照耀下,宛如飄逸的哈達,又似飛天仙女的飄帶,悠然自得、美不勝收,不一會兒,恢復了原來模樣的山巒,沒有了蔥蘢的勁松,更無遼闊的草原,只有裸露在外的黃褐色的“皮膚”,以及肆意凸起的石塊。唯一帶有一絲美感的就是山頂執(zhí)著的積雪常年點綴著突兀的荒山,其實云兒也并非永遠像這樣來去匆匆,它時常也在皚皚白雪的山頂駐足,直到山頂上白茫茫的一片,它才笑意緩緩地離去。
凌晨一時多了,看著山頂的三名士兵一動不動,手握鋼槍,在寒風呼嘯的山頂,警惕地注視著遠方敵情,不愿放過任何一個可疑情況。這時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氣溫陡然下降,彌漫山野,逐漸遮住了視野。沒過多久,眼前的山便看不清楚了,哨兵渾身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儼然一尊雪人矗立在哨位上一動不動,堅硬的胡須和眉毛上掛滿了雪花,走近猛一看還以為是圣誕老人呢。幾米處蜷臥著一條黃狗,狗鼻子伸進腿窩里,早已瑟瑟發(fā)抖,根本不愿意抬頭理會我的到來。大地銀裝素裹,仿佛靜止了一般,沒有人知道在茫茫雪海中還有他們的存在,但在他們的眼里每一處的細微動靜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清晨起來,雪已經停了,透過冰冷的地窩子往外看,云依舊沒有散去,似乎總是與這座雪山有著不解之緣,難以割舍。它時而在山頂停留,時而步履匆匆地去向遠方,但我知道它終究還是要回來的。且不問云兒為何去留無意,也不管它的來意是為了裝飾還是陪伴,我只知道,只要云兒守在這里,這些雪山就能夠心安,來年的春天就能夠滋潤萬物復蘇。太陽即將升起,戰(zhàn)士們正在用簡易的旗桿,細實的麻繩,升起官兵對祖國的無限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