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聆邑
最喜深秋時節(jié),楓葉染上一抹紅暈,大地像是鋪好的床,暖意融融,微風蕩漾,麻雀掠過枝梢,兒時的記憶慢慢浮現腦海。
晚秋,最是撿柴火的好時候,拿上竹杷,背上背簍,叫上小伙伴,三五成群地就向山林里走去,大部分時間我們會用來嬉戲玩耍,找塊空地,打彈珠、打沙包、做個彈弓等等,直到日影西斜,背簍往往還是空空如也,但不用擔心,漫山遍野的松針落葉,隨手幾耙就能把它裝滿。不過松針只適合做“火引子”,耐燒的還屬櫟樹、松樹……曬干以后,粗壯的樹干劈成塊兒,細長的樹枝扎成捆兒,母親會把它們整齊地堆放在柴火房里,等到寒冬臘月,就拿出來煮飯、取暖。
撿柴火是家鄉(xiāng)為迎接寒冬,積蓄的第一份溫暖,當壁爐里的火光照亮整個屋子,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聊天,悄悄討論著“東家長,李家短”。等到月上柳梢,火光黯淡,柴火也快燒完了,母親趕緊把半截拳頭粗細的柴火埋入炙熱的灰燼里,還要把四周的草木灰全部都堆積過來,捂得嚴嚴實實。等到第二天早上,扒出來一看,柴火早已通紅,立即放進壇子里密閉起來,半晌過后就成了一節(jié)木炭。到了看電視、吃飯,或者鄰里拉家常的時候,就往火盆里放上幾節(jié),點燃后不僅火力旺盛,還可以燃燒很久。
印象里灶膛的灰、火盆的炭,溫暖了沒有零食的日子。撿上幾個紅薯、土豆,放入灶膛不一會就是美食,或者把火鉗架在火盆上,紅薯、土豆切成片現場翻烤,輕輕一嗅,芳香四溢,送入嘴中,一口一個滿足。偶爾,父親還會在火盆邊煨一壺酒,丟幾顆花生、栗子,或者有雞蛋的時候,就用白菜葉緊緊包裹起來,放在盆邊,不一會雞蛋就列出一個口子,香氣飄滿整個屋子。
最難忘的還是柴火飯了,尤其是鍋巴。盛完米飯后再朝灶膛里添一把火,等到鍋熱了,順著鍋沿抹一圈豬油,融化的油慢慢浸入鍋底,鍋巴自然而然地與鐵鍋分離,等鍋巴烘得金黃,鏟起來放入米篩里,香酥可口。每到過年前,母親都會特地準備很多鍋巴,下酒的時候,油炸鍋巴必不可少,吃不完的鍋巴還可以放點菜葉子,添少許鹽,煮一碗鍋巴粥,一口入胃,寒意漸消。
后來,求學、工作幾經輾轉,南方的冬季不像北方那樣寒冷刺骨,但瑟瑟寒風吹起的時候,總會不經意地打上幾個寒噤。母親知道我經常熬夜,說家里積攢了許多過冬用的木炭,要不要給我郵寄些?我笑著說那也沒有燒炭的爐子呀,然后就把正在用的電爐子照片通過手機發(fā)給她,她才恍然大悟,叮囑我不要老熬夜,電爐子要注意關火。
其實,母親確實親手做過一個燒木炭的小火爐,我還在讀初中的時候,租住的房子特別小,火盆又太大了只能放在桌子側面,寫作業(yè)的時候腿腳總是冰涼。母親靈機一動,從鄰居那里找來兩個大小不一的奶粉罐,小罐子打滿孔,再套個大罐子,每次剛好可以放三節(jié)木炭,木炭在小罐子里燃燒,灰燼就自然地漏在了大罐子里,不會弄臟地面,也防止被燙傷,我每次都把小火爐掛在面前的書桌上,整個人把火爐緊緊包裹起來。寫作業(yè)的時候,母親就靜靜地站在身后,功課做完了,即使看不懂,她也要翻一翻,我一臉不屑地說:“你又不會。”她笑著說:“我是不會,你會就行了。”
如今憶起,恍惚有些遺憾和失落,美好的往事總是成為回憶,而成長卻又難以避免。但總有一團火苗在心底不曾磨滅,照亮了許多平平淡淡的往事,激勵著我風雨過后總有晴天,陪伴著我一路前行,一次次走過黑暗、度過寒冬,給予我溫暖,給予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