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俊雅
入住高新區(qū)天悅城的人還不多,有點冷清。直到圍欄外面那片荒地長成菜園,小區(qū)才有了熱鬧的氣息。
起初,是一小畦綠色淹沒在黃土里,若隱若現(xiàn),慢慢地顏色多起來。在我沒留意的時光里,星星點點的菜畦連點成線,整整齊齊連成一片,連綿幾公里,變成菜園。
坡地上種了油菜,春風(fēng)拂過金黃的花田,一條起伏飄搖的緞帶使勁延伸,似乎要從房子的窗戶里飄進(jìn)去。盛夏的芝麻密密叢叢,銀白色小花,層層疊疊開滿向陽的山坡。豆角的藤蔓搭成綠色的蓬,撐起一片陰涼。平地里芋頭正賣力生長,大片大片脈絡(luò)清晰的葉子,整齊地朝著一個方向立起,是吸飽了陽光的姿態(tài)。秋葵、白菜、香芹,尖的長的彎的圓的辣椒,都在最平坦的地段,一畦一畦,高低錯落,顏色各異,分外嬌俏。邊邊角角的泥土也沒有浪費,苦瓜的藤細(xì)細(xì)的軟軟的,被牽到高大的圍欄上,繞滿了,垂下來,肆意飛舞,綠意蔓延,鐵銹紅的圍欄頓時生動起來,“豈效荔枝錦,形慚癩葡萄。”幾場秋雨過后,成熟的苦瓜變成橘黃色,果肉裂開,似盛開的百合,又是另一番風(fēng)景。
一年四季,哪怕是在冬天,這片菜園也不曾寂寞過,我常常驚嘆,人們在沒有統(tǒng)一規(guī)劃的情況下,如何創(chuàng)造出如此和諧美好的菜園?這讓我想起曾經(jīng)讀張岱的《陶庵夢憶》,里面有一篇《金乳生草花》“草木百余本,錯雜蒔之,濃淡疏密,俱有情致”。講的就是明代打理園林侍弄花草的高手,能夠巧妙安排幾十種甚至上百種花草,使之花開四季,形態(tài)顏色濃淡相宜。這片菜園恰似高手刻意為之。種菜人心照不宣地規(guī)劃,把整片荒地種出欣欣向榮,種出藝術(shù)美感。我想,這就是農(nóng)耕文明刻在我們骨子里的基因。
自從這片菜園成了氣候,便常常有人去那里散步。平素里互不相識的鄰居,也會探討種菜技巧,彼此的寒暄有了一個自然的話題。倘若打問種菜時令,平素里貌似沉默寡言的老者,會從種子說到收獲,滔滔不絕地說下去。甚至?xí)兑话研∏嗖嘶蚴撬饷纾犊噘,還不忘帶一句:“自己種的,沒打藥。”
我想,在鋼筋水泥搭建的城市里種菜,一定是一件極有趣味的事情。不然,那個胳膊受傷的媽媽,怎么會吊著打上石膏的右臂,左手荷鋤而來呢?爸爸和孩子們緊隨其后,一家人言笑晏晏,享受勞動的快樂。
種菜的過程中,施肥、松土、整畦、下種,這些是花費勞動量最多的時候吧,那時蔬菜還看不到影子哩。想必種菜人心里都有一份堅定的信念,“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下的是希望,那希望可以給人極大的鼓舞。那希望總也不遠(yuǎn),不出十天八天,平整濕潤的菜畦里就會長出又綠又嫩的瓜菜新芽。那些新芽,條播的行列整齊,撒播的萬頭攢動,點播的傲然不群,帶著笑,發(fā)著光,充滿無限生機(jī)。
菜園橫亙在高樓大廈中間,把城市的喧囂隔絕開來,辟出一片幽靜閑適的園地。園外馬路上行人車馬轔轔,園里瓜果拔節(jié)生長。種得好,那就如老杜的“夜雨剪春韭”,再不濟(jì),看看陶淵明,即使“草盛豆苗稀”也會“帶月荷鋤歸”。 只要播了種出了力總是有收獲的,土地是永遠(yuǎn)不會讓人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