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世芳
年年盛夏如斯,小時候發(fā)生在夏天的那些故事歷久彌新,最近總夢見奶奶,想到了奶奶與蛇的故事。
奶奶眼睛不好,總是倒睫毛,我從小學(xué)起就給她用特制的夾子拔眼睫毛,幾天一次,要是忘了拔或是沒有拔干凈就會扎的奶奶到處找我,我還挺為自己是奶奶的“專屬睫毛清理師”而自豪,我站在門檻上,奶奶仰著脖子,側(cè)著身子,盡量在光線好的地方讓我拔眼睫毛,不知是我的笨拙弄疼了她,還是光線刺的眼睛不舒服,她的眼皮眨了眨,身子抖了抖,嘴里哼唧了一聲,我趕緊停了下來,她鼓勵說,沒事兒,你拔得好,輕手輕腳的,不疼。這以后,我拔得越來越熟練,她也向左鄰右舍夸耀我的能干。
后來,奶奶得了白內(nèi)障,我除了給她清理干凈眼睫毛,還要給她滴眼藥水,盡管住校的我每周五都火急火燎地往家趕著給她“治”眼睛,她的視力還是越來越模糊了。
奶奶家有個蛇窩,就在火爐坑里,是一窩菜花蛇,夏天挖土豆的時候,火爐旁的條凳上很涼快,我躺在條凳上犯困,看著奶奶把一簸箕土豆倒往爐坑里儲藏,掀開爐坑上面的木頭蓋子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一團(tuán)黑乎乎的蠕動的東西,嚇得我一激靈坐起來,趕緊讓奶奶別倒、后退,那是一窩菜花蛇,十來條,筷子粗細(xì)。奶奶當(dāng)時也嚇壞了,說看到那團(tuán)黑的,還以為是抱窩的黑母雞。
唉,奶奶把蛇看成雞也不止一次了,那次我和弟弟妹妹們瘋鬧著玩,路過奶奶身旁,奶奶正在雞窩旁撿雞蛋,她的手都已經(jīng)伸出去了,突然看著我們嘟囔了一句,“奇怪。剛還在這兒的雞蛋怎么不見了。”,我們好奇地探過頭去看,“媽呀。烏梢蛇。”我趕緊拉著奶奶后撤了幾步,看著白色的雞蛋在烏梢蛇的肚皮底下滾來滾去,差不多一次性杯子粗細(xì)的蛇身盤滿了整個雞窩,嚇得我好幾天都不敢從那跟前路過,奶奶又說,我還以為是抱窩的黑母雞呢。
嘿。那只黑母雞早晚得宰了,把奶奶嚇得夠嗆。
還有一次,奶奶在院子邊上的柑子樹下淘曬麥子,媽媽擔(dān)水,奶奶坐在樹蔭處淘洗,笊籬在清涼的水里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我在一旁玩著水,聽著奶奶講她小時候沒糧食吃到處挖野菜的故事,陽光透過柑子樹葉晃著了我的眼睛,我動了動身子,瞇著眼往上瞧了瞧,嘖。這一瞧不打緊,又是一條蛇。正盤著身子縮著頭吐著芯子,一副熱著了的樣子,我嚇得差一點跌坐在地上,拖著哭腔大喊:“媽媽、奶奶,青竹彪蛇。”
奶奶一臉淡定地坐在那里繼續(xù)淘洗著麥子,她先問我:你沒看清楚吧?柑子樹上有刺,蛇可不敢上去,會劃破它的肚子的。我確定地拉起她望過去,就是青竹彪蛇。她還是淡定地吩咐我說:“去把響桿(注:一種竹器)拿來。竹子是它舅,哄它就得走。”我趕緊把響桿遞給了她,她舉著響桿在蛇附近敲了敲,“咔噠咔噠”的聲音嚇得蛇一呲溜滑到另一棵樹上“越樹逃跑”了。
小時候居住的土墻屋背靠著樹林,左側(cè)緊鄰著山溝、水井和水田,溫潤潮濕,特招蟲蛇,我也不知道多少次在柜子底下、床底下、房梁上突然看到蛇,每次都把我嚇得夠嗆,而奶奶總是安慰我說,別怕別怕,這些都是家蛇,不咬人的。咬不咬人我不知道,也不敢嘗試,但是當(dāng)時被嚇得丟了魂的我聽了奶奶的話后才敢在她的懷里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