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小說創(chuàng)作,我曾經(jīng)強調(diào)要塑造人物,要有地域性。其實,散文也要強調(diào)地域性。我并不是說,每個人的散文都要寫成地域性散文。但我可以肯定地講,地域性色彩濃烈的散文,一定會形成作家的鮮明特征。比如魯迅、沈從文、孫犁、老舍的散文,也包括鐵凝、賈平凹的早期散文,我們都可以感受到。在當代文壇,也有長期專門寫某個地域生活的散文作家,譬如寫青藏高原的軍旅作家王宗仁,寫河南農(nóng)村生活的周同賓。
地域散文不同于旅游散文。改革開放四十年,很多事情都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認為人的流動性是一個最顯著的特征,假如沒有人的流動,思想的流動和思想的解放就會變成一紙空談。也正是因為有了人的流動,人們的思想開始活躍起來,看問題的角度也變得多樣起來。我們過去看楊朔的《泰山極頂》、劉白羽的《長江三日》、碧野的《天山景物記》以及陶鑄的《松樹的風格》、茅盾的《白楊禮贊》等,都是作家在參觀、考察、旅游中的所見所聞。當前仍然活躍的中老年作家,如石英、柳萌、肖復興、趙麗宏、陳祖芬、遲子建等人,他們筆下的作品大都秉承著前人的傳統(tǒng),這并不因此就影響他們不斷地創(chuàng)作出精美的華章。換一種說法,對于旅游散文這個提法,我不大認可,這多少對從事描述型散文作家具有貶損的味道。
想來,我們今天為什么對楊朔式的散文記憶猶新,以至是根深蒂固呢?可以分析的原因很多。我覺得,那個時代從事散文創(chuàng)作的作家數(shù)量少,能夠有機會采訪、旅游的作家就更少,這就使得他們所寫的有限的作品在有限的報刊上發(fā)表,產(chǎn)生無限大的影響了?纯串斚拢糜螣,黃金周,旅游已經(jīng)成為環(huán)境保護的災難。哪怕是一個再不出名的景點,都會被成百上千的有名無名的作家寫過,可是,又有幾篇被人記住呢?不是作家寫得不夠好,而是由于現(xiàn)代人的欣賞水平整體地提高了。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能讀散文的人能有多少?現(xiàn)在,寫散文的人比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讀散文的人還多。所以,在當代文壇,如果你的寫作不是技高一籌,你還就真成不了大名。
這就給想從事散文寫作的人出了難題。寫作者寫作,不論是誰,一定會面臨這樣幾個問題,即寫什么,怎么寫,為誰寫。對于這三個問題,不同的作者會做出不同的回答。就大多數(shù)人而言,應(yīng)該是寫自己熟悉的生活,用最能表現(xiàn)自己水平的方式寫,為自己的心靈寫。那么,什么是自己熟悉的生活呢?最熟悉的就是最不該忘記、時常想起的,譬如故鄉(xiāng)、親情。這兩個題材,是作家永恒的寶藏。世界上沒有一個作家能夠回避這兩個題材。有的人不僅擁有自己的出生之地的第一故鄉(xiāng),甚至還有他生活和戰(zhàn)斗的第二故鄉(xiāng)、第三故鄉(xiāng)。
一個沒有故鄉(xiāng)的作家,是很難寫好文學作品的。但有了故鄉(xiāng),不等于就是自己的文學的故鄉(xiāng),這里有一個轉(zhuǎn)化的過程。即自己所看到的、經(jīng)歷的、知道的,不一定全部要成為文字,如果那樣,就成了生活的實錄。我們所從事的文學創(chuàng)作,雖然來源于生活,但定要高于生活。所謂的高的部分,就是作家的情感與思想的提煉。一篇敘事抒情散文,如果離開人的情感與思想,描述的文字再精美,也會讓人感到乏味。
一個城市、 一個地方是否有名聲, 無外乎這地方出特產(chǎn),出名人,名人也是特產(chǎn)。而要把這些特產(chǎn)宣傳出去,就要看文人的本事。文人有大有小,也有運氣之說。很多的文人都有個家鄉(xiāng)觀念,總希望自己能筆下生花,把家鄉(xiāng)打扮得漂漂亮亮,讓世界都知道。有的采用原生態(tài)的寫法,有的借用故鄉(xiāng)的一街一景,洋洋灑灑,大都能寫出不錯的文字。就我的散文觀而言,我更喜歡后者。我總以為,散文不只是讓人知道什么,它還必須讓讀者想到什么,能夠做到作者與讀者的共鳴,這樣,你的家鄉(xiāng)才能走出去,才能被人記住?上В覀兂?吹降牡赜蛏⑽模皇谴笾聦@個地方有個了解,但它還不能引起讀者較大的共鳴。當然,要解決這個問題,并不是馬上說到就能做到的事,它需要作者的進一步的感情積累和思想的積累。當然,生活在某一地域,有雄心壯志為家鄉(xiāng)立言作傳的人有很多,但能形成特色的寥寥無幾。我希望寫作者們多借鑒成功作家的經(jīng)驗,結(jié)合自己的特點,盡快地瞠出一條自己的路子來。我還相信,地域散文在未來的散文園地里是大有可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