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青鋒
兒子踢球回來，襪子破了一個大洞，兒子提著襪子習(xí)慣性地沖進小房間，喊了一聲“奶奶，補襪子”，過會又黯然神傷地退出來，母親因為眼疾復(fù)發(fā)，上個月被哥哥接回了鄉(xiāng)下。妻子看到了，就拿過襪子開了針線盒，穿針引線，縫得很認真，看著妻子笨拙的樣子，我就又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她縫縫補補的一生。
打從我記事開始，我的印象中就沒有穿過新衣服，鄰里或者親戚給哥哥的衣服褲子，哥哥穿破了，母親就剪了圓圓的補丁蓋在破洞上面，在周圍小針腳密密麻麻縫一圈，因為沒有恰好合適的顏色，經(jīng)常是藍色的褲子黑色的補丁。哥哥不等再穿破，個子長高了就露著半截腿，這褲子很快就淘汰給我，母親把長的褲筒縫起來，我個子長一點，就放一點。哥哥淘汰的褲子我可以穿幾年，我穿褲子費屁股，經(jīng)常是補丁沓補丁，顏色各異的摞在一起，母親還笑著說，褲子后面厚了免得凍屁股。上衣不管春夏，都是長袍子，兩個胳膊肘左邊一塊藍色的補丁，右邊一塊灰色的補丁。
我是最小的，等我長高了，衣服褲子就沒人撿著穿了，其實也破得上不了身了，母親拿著剪刀，撿了大片的藏起來做備用的補丁。小片的、絮狀的，母親也剪成小塊，留著糊袼褙，最終會做成千層底。母親的針線手藝在村里是有名的，有時還接一些縫縫補補的活兒補貼家用。記得有一次，六一兒童節(jié)之前，小學(xué)校儀仗隊的服裝被老鼠咬了，母親連著幾天熬夜，趕在表演之前縫好，學(xué)校也沒有錢給，就提了一籃子白面饅頭送到家里。村里有幾戶女人去世或者嫌太窮女人出走的家庭，衣服破了都送到家里來，那人來取縫好的衣服，沖著母親笑，也不著急走，拿了斧頭在前院剁起柴來，母親阻止不了，就嘆著氣走開了。
有一年夏天，我要去縣里參加知識競賽，規(guī)定要穿白襯衣藍褲子，母親只得挨家挨戶借，到晚上才借到民的藍褲子和小軍的白襯衣。誰知競賽結(jié)束以后，我在教室里玩耍時，掛破了藍褲子，當(dāng)時我嚇得腦子一片空白，躲在村后的磚瓦窯里不敢回家，母親動員所有人找了大半夜。次日母親賣了30斤麥子，給民買了一條新褲子。
晚上，母親拉著我去民家，民一家人正圍坐著剝苞谷，母親也坐下來邊剝苞谷邊跟民的父母聊著，到了后半夜月亮開始落了，苞谷才剝完。母親抖落身上的塵屑，拿出新褲子，母親說：“娃子把褲子弄破了，這不，新買了一條。”民的父親慈祥地笑了：“聽說了，把娃嚇壞了，其實沒事的，破了補一下就好了，還破費買一條。”母親放下褲子笑笑地拉著我走了，那條褲子母親縫了以后我就一直穿著，后來破了加補丁，一直到初二，剪了褲腿當(dāng)短褲穿。
母親最早是計劃在鎮(zhèn)上開一間裁縫鋪的，那次看好了門面，嫂子懷了二胎，反應(yīng)很強烈，只得回家照顧嫂子，然后嫂子生了就又幫著帶小孩，等到小孩大了，父親又病了，母親又陪伴著父親，特別是那段時間在醫(yī)院放療化療，父親不讓別人陪。最后父親去世了母親也累得大病一場，轉(zhuǎn)過年沒有完全恢復(fù)，就又來城里幫我?guī)鹤樱钡角岸螘r間母親的眼睛不好需要靜養(yǎng)，哥才來城里把母親接回去。
看著妻子給兒子縫著襪子，我就想起母親的補丁陪伴我們的清苦歲月，多年的樸素生活也讓我們都養(yǎng)成了節(jié)儉的生活習(xí)慣，生活漸漸好轉(zhuǎn)，不知不覺中，日漸年邁的母親卻把自己活成一塊萬能的“補丁”，哪里需要她就補哪里，想著母親縫縫補補的一生，我的眼睛就止不住濕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