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璩勇
今年安康的夏天真熱。還沒有入伏,氣溫就直奔40攝氏度。漢江邊上的安康盆地,居然因為夏季高溫位居中國的高溫榜首位。
好在大暑前后,溫度居然開始大變。連續(xù)三天,家中不僅不需要開空調,晚上還需要蓋上薄薄的被子。這樣涼爽的大暑,如此舒服的三伏天,頗讓人歡喜。
夏天的炎熱,是古今難耐的問題。
曠達灑脫如莊子,也害怕夏天的熱。莊子曾經把人分為三六九等,其中最厲害的人有一種是神人的,“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
放在今天來看,神人其實就是一種自帶辟火防熱屬性的角色。不怕洪澇災害,也不怕三伏天的大旱,哪怕熱到流金鑠石,神人依然像在空調房里一樣,呼氣如蘭、肌膚若冰雪。
菇射之山上的神人不怕熱,終南山里的詩佛卻還是為炎炎烈日煩惱。
王維的《苦熱》這樣說起夏天的炎熱:“赤日滿天地,火云成山岳。草木盡焦卷,川澤皆竭涸。輕紈覺衣重,密樹苦陰薄。莞簟不可近,絺绤再三濯。思出宇宙外,曠然在寥廓。長風萬里來,江海蕩煩濁。卻顧身為患,始知心未覺。忽入甘露門,宛然清涼樂。”
第一段是說天氣太熱了,感覺整個世界全部被一個巨大的火球白熾的太陽塞滿,讓人透不過氣。周邊不知是山岳被曬成火紅的顏色,還是火紅的云天變幻仿佛成山岳,給人被碾壓的壓抑之感。草木都缺水脫水蜷縮憔悴,大河小溪全部干涸露出河床。
第二段從對外部世界的觀察拉回到體表47攝氏度。天氣太熱,王維同志都想打赤膊了。輕紈者,輕薄透氣的絹衣,居然覺得穿在身上非常重,是很大負擔。本來就在密密的樹林中,現(xiàn)在覺得樹蔭太稀疏擋不住烈日與熱風。天氣熱到人昏昏欲睡了,結果無論是布席、草席還是竹席,居然都是燙的,讓人根本不敢挨。唯一的辦法可以稍稍緩解,絺绤再三濯。過去學者都簡單把絺绤解釋理解為葛布衣服,其實錯誤。葛布在當時的用途就是我們今天擦汗的毛巾。不停用毛巾在泠泠山泉中清洗,洗去身上的汗膩不適,降低人體的溫度。
遇到具體問題,詩佛也得入世,也要寫實主義。
這就又要說到劉禹錫的《聚蚊謠》,說起古人在夏天面臨的另外一個更加嚴峻的現(xiàn)實問題。
“沉沉夏夜蘭堂開,飛蚊伺暗聲如雷。嘈然欻起初駭聽,殷殷若自南山來。喧騰鼓舞喜昏黑,昧者不分聽者惑。露花滴瀝月上天,利觜迎人著不得。我軀七尺爾如芒,我孤爾眾能我傷。天生有時不可遏,為爾設幄潛匡床。清商一來秋日曉,羞爾微形飼丹鳥。”
過去貧困家庭多,衛(wèi)生條件差,夏秋的夜蚊子給人的侵擾,真是聽著如同雷聲。
當然,同一時期,總有些人過得舒服一些。比如富裕家庭有蚊帳、有丫鬟傭人可以搖扇。更上層的家庭還可以去名山避暑。
普通家庭、窮困家庭就要硬扛了。所以二十四孝圖居然有兩處講夏天的孝愛的。東漢黃香九歲喪母,酷夏時用扇子為父親扇涼枕席, 晉朝吳猛為了父親睡個安穩(wěn)覺,自己在邊上赤膊喂蚊子。俗語云,家貧無孝子。我看到的則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只覺得普通人家的不容易。
孫犁先生曾經有篇回憶父親的散文,講自己回家說起自己在外這些年的種種不容易。他寫道:父親忽然不高興起來,說“在家里,也不容易!”
質樸的文字,卻也能夠讓人如讀警句,過目難忘。
普通人家的夏天是普通的。達者兼濟天下,天子的夏天就大不一樣了。
宋代的陳師道 《代謝賜恤刑表》:“克謹常刑,聞之在昔;著為故事,方自本朝。每於炎燠之時,屢下寬大之詔,輝光四燭,囹圄一空。”
天子是用政治的清明與寬大開放來配合消暑的。
這就扯遠了。
好在時代進步,多數(shù)家庭面對的艱難越來越少。歷史故事越來越顯得像玄幻小說、神話故事以及寓言。我們的確有必要研究,新時期到底怎么研究孝義這個課題,怎么回應社會文明發(fā)展的時代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