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熊
在電話尚未普及、電子時代姍姍來遲之前,書信仍然是身處異地的人們往來交流的重要形式。西方著名的書信閱讀有限,且不去說,中國古代如司馬遷的《報任安書》、吳均的《與朱元思書》等;近現(xiàn)代如林覺民的《與妻書》,魯迅、許廣平的《兩地書》等,俱在不同的歷史背景下,給我們展示了不同的社會境況,更以一種個體生命體驗反映出獨特的思想、情感及生活態(tài)度與生活方式。雖然歷史不可能逆轉重現(xiàn),人生也無法疊合往復,但當我們捧讀這些書信時,相似的場景和共通的人性仍將引發(fā)我們內心的感觸與共鳴。今天,當我們打開《默翁書簡》時,或將有一種別樣的感懷與收獲。
默翁(陳澤秦,1914——2006,字少默,別署恢齋、大悶、默翁等)既是名人,又非名人。所謂“名”,這是一位與我們至親至近的睿智老人、文化前輩、著名書法家;所謂“非名”,他和前舉的那些書信作者的名聲、影響力或尚未等量齊觀。也許正由于此,我們可以以一種平視的目光來閱讀《默翁書簡》,借以走進一位老人的生活,了解并感受那種似相識、卻又迥然不同的人生經歷。
《默翁書簡》編錄了默翁自20世紀70年代中期至去世前約三十年間的二百余通書信。其時,默翁已年過花甲并壽逾鮐背。受書人包括家人、親朋、學生、后輩等。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少年時代的師姊、后來成為老來伴的盧君雄先生!赌虝啞芬哉鎸嵉膬热莺颓楦,活脫地還原了一位如同自家老人的生活與情思。在那些述說日常起居、天氣冷暖、物價高低的字里行間,是不絕于古今的人間煙火氣息;在那些叮囑瑣事、指導學習、牽掛成長的內容中,則體現(xiàn)出默翁一貫要求后輩青年“做人第一、讀書第一”的殷切企望。
“與盧君雄書”是《默翁書簡》中最為重要的一部分。默翁少年時曾師從盧君雄先君盧子鶴門下,幾年間對盧師姊暗生情愫,最終卻未能結為連理。待到四十多年后再次重逢并牽手為伴時,則已俱為花甲老人。這種帶有傳奇色彩的經歷,使得“與盧君雄書”中有著不同于常的情感交織。其中,隱喻式的調侃、玩笑式的傾訴充盈于文字之間,就連問候也時不時地引經據(jù)典。這種僅屬于“二人世界”的文字交流方式,雖然已迥異于當世,體現(xiàn)的卻是人類愛情亙古不變的本質。
“與盧君雄書”中所涉及的另一部分內容,則關于默翁所謂的歷史問題的平反昭雪,以及陳、盧二先生在晚年的工作與生存狀況。前者雖屬個案,但二十年間反反復復,磕磕絆絆,尤使人感嘆于我們的社會尚需在反省與改良中得以完善和進步。至于二位先生在晚年的工作情況,其間或又有不同。默翁的從無業(yè)到就業(yè),不僅是關系到身份的認定,同時也是其生計所系。盧先生的恢復工作雖然也關乎身份的認定,但更多地彰顯出老一輩知識分子心系國家、奉獻社會的文人情懷。況且,二位先生的“就業(yè)”與“工作”都發(fā)生在花甲之后,并延續(xù)至耄耋之年,這恐非今天的后輩所能想象與理解。
默翁廣聞博識,既諳于歷史又洞悉人生。書簡的背景多處于文革結束未久及改革開放初始階段,對于諸多負面現(xiàn)象,默翁坦言憂慮,并予以批評,同時又不失客觀地剖析原委,真誠地接受新生事物。特別是他達觀詼諧的人生態(tài)度,將會給我們以深刻啟迪。
《默翁書簡》的編錄與印行有鉤沉之功、醒世之德。當書信形式與這個時代漸行漸遠之際,它的問世尤顯珍貴。雖然限于資料,書中僅僅收取了默翁晚年的部分信函,但足以使我們透過這些文字中的一嗔一笑、一憂一思、一嘆一詠,甚或雨雪風霜、柴米油鹽、兒女情長等,管窺一個時代和一位老人。同時,在對書簡閱讀中,或將悄然影響我們對社會對生活的立場和觀點,使我們得以直面人生而勉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