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 陽
渭河,在華夏這片土地上一直是一條充滿內(nèi)涵的河流,是氤氳著無限詩意的河流。在很大程度上說,它與黃河一樣,每一朵浪花里都凝聚著故事,每一條波浪中都閃爍著傳說,因而,引得無數(shù)作家一寫再寫。無疑,張斌峰就是這樣的作家,不僅如此,他還從甘肅渭河的源頭一步步走到陜西潼關(guān)渭河入黃口。他說,那時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沉重得他都不想抬腳,因為擔(dān)心一抬腳就可能會錯過一個美麗的傳奇,一抬腳就可能會錯過一首深刻的詩歌,一抬腳就可能會錯過一幅別樣的畫卷……所以,每一步,他都用文字一一做了記錄,以至于每一粒文字里都充滿著優(yōu)雅的隱喻。那么,此刻就讓我們涉著文字的河流,來感受一下那渭河深處飛濺的隱喻吧。
在湖畔,他曾親吻過一莖蘆葦,那蘆葦讓他一下穿越到了《詩經(jīng)》,在那里,他發(fā)現(xiàn)《蒹葭》遠(yuǎn)遠(yuǎn)不止于唯美的情歌,更是一種生命最美的狀態(tài)呈現(xiàn)——追求,生命因追求而美好,“蒹葭”因追求而永恒,甫一聽聞《千湖之畔的吟唱》,直覺心靈一下子被純澈的渭水洗滌過一樣,那一刻,不僅驚詫于他的感悟了,更感覺到他的文風(fēng)已與他兩年前出版的散文集《秦嶺筆記》迥然不同了。是的,當(dāng)他再一步邁到不遠(yuǎn)處的蘇武墓時,他竟然感嘆:蘇武是不幸的,若有可能,他肯定不愿成為那樣的蘇武——若是漢匈和平、若是帝王們都有民本思想……他是多么不想成為英雄啊,然而,歷史和他開了個玩笑,偏偏讓他成了英雄,這就是真實的荒誕。打開《絕望中的堅守》,那一刻,我直把它高高舉過了頭頂。也就是這一篇,讓我再次驚詫于他的思考的深度。是的,沒有深度的文章是走不遠(yuǎn)的,但是,僅僅有深度可能只是哲學(xué),而不可能是文學(xué),欣慰的是,他兩者都兼顧到了,不信?請感受他文字的詩意——
雁陣橫空而過,不曾落下稍息;煙云翻涌而過,不曾留下痕跡;漠風(fēng)呼嘯而過,不曾放慢腳步……對酒當(dāng)歌,他連酒也不曾有,對歌當(dāng)哭,他連歌也無人聽。——《絕望中的堅守》
這樣的文字無疑是在古文里浸泡過的,在形式上也更好地與內(nèi)容完美地實現(xiàn)了統(tǒng)一。這樣的文字,這樣的內(nèi)涵,幾乎生動地體現(xiàn)在他每一篇具有思辨色彩的篇什里——
滄海桑田,白云蒼狗,在歷史緩慢而有力的推進(jìn)中,人們對繁華與美麗的向往不變。
人們對楊貴妃的懷念,是在大唐繁華落盡之后,對曾經(jīng)盛世的懷念。——《脆弱的帝王之愛》
這樣的文字,這樣的認(rèn)知,正應(yīng)了明人沈承之言:“身無傲骨者,筆下必?zé)o飛才;胸中具素心者,舌端斯有驚語。”
讀著這樣的文字,讓我?guī)缀醪恢朗窃谧x歷史或者是散文,不知道是在讀哲學(xué)或者是在欣賞文學(xué)了,抑或是說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文化散文吧,因為,從中我感受到了孟子的浩然,感受到了韓愈的磅礴,感受到了魯迅的睿智——
有人說,李白飄逸得不知民間疾苦。其實,李白的許多詩作描寫了戰(zhàn)爭的殘酷、百姓的苦痛。但,對于民間疾苦,他是束手無策的。既然束手無策,再多的惆悵于事無補(bǔ),索性就在酒中忘了煩憂,讓靈魂與思想馳騁于廣闊的天地之間吧。
……
李白的醉酒,醉的不是酒,而是那個時代。——《醉臥》
這真是“前人未曾言之,而我始言之,后人不知言之,而我能開發(fā)言之”(葉燮《與友人論文書》)。他筆下的李白已不是我們常見那個灑脫無倫的詩人,而是一個無奈的人,他無奈卻不是無為,失意卻不是失望,已經(jīng)成了他的李白——讓人從中看到很多時代病的李白。
寫到李白又怎么都少得了杜甫呢,何況杜甫與渭河也是大有淵源的,是的,在少陵原,他就看到了少陵野老——
“無法改變黎民的痛苦,他就記下黎民的痛苦。無法改變王朝的沒落,他就記下王朝的沒落。”
這是在對歷史悼念,也是對歷史反思;這是在對杜甫勸勉,也是對杜甫評價。只是這評價全用近乎不著一絲情感的筆觸記錄,但是,這看似冷靜而客觀的文字背后,何嘗不寄托著作家的很多思索呢?就像李東陽在《懷麓堂詩話》中所言:“意貴遠(yuǎn)不貴近,貴淡不貴濃。濃而近者易識,淡而遠(yuǎn)者難知。”無疑,作家是深得個中三昧的。
行走渭河,我想,必然遭遇大散關(guān),果然,他有《大散關(guān)之夢》,在“夢”里面對大散關(guān),他舉目四望,每一望,目之所及都是那位總也繞不開的陸游,他筆下的陸游是“被詩人”的,因為他渴望成為戰(zhàn)士,卻不能,只好以筆為帥在紙上排兵布陣,只是那陣無人看,那字無人讀,但也因此陸游是游離的,也因為這種游離,榨出了很多人的。桓驗檫@種游離,“游”出了放翁的“放”……
行吟渭河,張斌峰用渭河串起了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更是串起了三秦大地乃至整個華夏的文明與歷史。他以渭河做舞臺,讓這些人物輪番穿越時空相聚,他們的悲喜都在他的靈臺上次第奏演,宇宙的萬象也在他的心鏡上輪流映照,在這種“演奏”與“映照”中,我感受到了渭河的悅納萬物,也感受到了渭河的隱喻,至于隱喻的什么,那就由讀者細(xì)品吧,畢竟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又何必饒舌呢?不管怎樣,我在他渭河的隱喻中于“平凡中找到不平凡和在不平凡中找到平凡”(狄德羅《論戲劇藝術(shù)》)。